沈沐歡去見了林若芸。
帳內爐火足,暖意烘人,偎在狐裘里的林若芸臉色不像往日紅潤,但並不難看,相反還帶點弱不禁風的美,惹人憐愛。
她見了沈沐歡,招手讓過去,抖落了隔閡一般牽起她的手,言語里滿是羞愧「阿遠後來和我說了,是我誤會了你,我不該聽信別人衝動傷你,我實在是該死。」
又到了展示演技的時候了。
沈沐歡一聽,馬上眉眼柔順地說「什麼晦氣的話,小姐千萬別亂說。我明白你對周將軍的心意,也知道這個誤會一定會解開,那日我只是生氣你不把自己的身子當回事,天寒地凍的非得去我那,有什麼想問明白的把我喚過來不就好了?」
「歡兒……」林若芸更加愧疚了,泫然欲泣地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了。
「自從到了此處,雖然有周將軍照看你,但我身為你的貼身丫鬟不可近身,心裏多焦急你知道嗎?小姐,你千萬不要再讓我擔心了,我想陪着你啊……」
硬擠出的兩滴淚順着臉頰滑落,正好滴在兩雙交握的手上。
此情此景,換來林若芸更多的眼淚,還有一個大大的擁抱。
勒的慌。
沈沐歡忍着撲鼻的湯藥味,想着鋪墊到這裡總可以了吧?
然後她用虛假難辨的話引出正題「小姐,昨日我去向李軍醫詢問你的病情,知道軍營北邊的白崇山上有珍稀藥材雪蓮華可做醫病養身,我想替你去采來……」
「不可!」林若芸斷然拒絕了,「太危險了,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,說什麼胡話!」
同為女子,這當然是林若芸能做出的第一反應。
但沈沐歡知道,瓦解這份擔憂的要義就是讓另一份擔憂更甚。
於是她說「李軍醫說周將軍已經做好前往白崇山的準備了,山崖險峻和萬丈深淵於他無可懼怕,但就怕他心繫小姐過於冒險而……我想,這絕對不是小姐你願意看到的。」
林若芸臉色倏的慘白,「他只說需要出外幾日,居然如此危險的嗎……」
沈沐歡點頭附和「周將軍一定怕你擔心才沒說,要不是李軍醫說漏嘴(對不起了軍醫),我也不會知道。」
「歡兒,那……該怎麼辦才好?」
「我替你看着周將軍。」
「看着?」
「嗯,我想為小姐你盡心出力的心意一點不比周將軍少,可女子大抵文弱,採摘雪蓮華是難以做到的,但我可以替小姐你看好周將軍不要做罔顧性命的事,畢竟他為了你可以做任何事,而他對你多重要,我這個旁觀者明白的很。」
點明他們互相的心意,再點明自己是「旁觀者」的身份,讓林若芸安心她的自知之明,但憂心周頌遠的以身犯險。
林若芸低眉思考,滿臉愁容。
將垂落鬢邊的青絲撩至耳後時,她有了決定「歡兒,除了阿遠,你是我最可依賴的人。這件事交給你,我放心。」
湯婆子失了溫,林若芸的手立刻變得冰冷,身子也微微發抖。
難以適應這裡環境的嬌氣千金也許真的病的不輕,才需要周頌遠如此費心費力吧。
沈沐歡重新給湯婆子換了熱水,替她掖緊狐裘,又披上厚實的絨毛毯,做完這些俯身輕語幾句關心,這才離開。
出了帳,沈沐歡在飛雪中看到有兵卒正扛着木梯,接着立到一處帳門掛起了紅燈籠。
不遠處有炊煙隱約模糊,她想到剛剛在後廚聽到有人談論着年關將至要抓緊備些好酒好菜,野味最好也弄來幾隻。
煙火氣似乎在悄悄逼近。
滿打滿算,沈沐歡穿書幾個月,到如今入營也有二十多日了。
十二月的季節,飄雪不知何時止,但孤寂乏味的軍營終於要迎來了添喜添福的日子。
沈沐歡邊走邊搓手呼氣,完成小任務後有了放空的閑暇。
一陣手上的粗糙讓她驚訝,她攤開雙手,看指腹生繭,看指甲失去光澤,看掌間紋路變深。
來到這裡以後,用針、燒火、擠奶、送飯,如此總總,都是上輩子沒做過,現在不得不做的。
當然也談不上悲哀,本來之前的人生也算不上順遂。
只是那時再忙工作也沒現在要考慮的多,還不能隨便撂挑子不幹,不然等着她的就是一輩子低人一等的奴籍。
而且感覺還有很長的路要走,還得步步為營的、穩紮穩打。
視線更加模糊了,沈沐歡突然想吃一碗熱騰騰的湯麵餃子,她努力癟嘴,忍住淚水的樣子有些滑稽。
巧的是,周頌遠和蕭祈正迎面走來,入眼就是沈沐歡把一雙手攤在眼前默默流淚的蠢萌形象。
「你又怎麼了?」嫌棄的語調。
「發生什麼事了?」關心的措辭。
異口同聲的問話,等來一句讓人摸不着頭腦回答。
沈沐歡眨落淚珠,為吃的委屈巴巴「我想吃餃子……豬肉白菜餡的。」
「……」
「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