灰暗的洞穴裡頭,華隱正坐在那處練功。
她離洞一里多時便已經瞧見,她輕輕走過去,盡量不要打攪到他練功。剛行至洞前,倏見他血目猙獰,往地上劈開一道長痕,嚇得她飛身臨空。
華隱手背青筋猩紅,唇色玄得如鐵,他手裡的魔光將整個山洞震得幾乎崩塌。她不敢靠近,只能遠遠地躲開。
走火入魔,她不曾想到他竟然也無法駕馭這上古術法。
沫晚可不想為了他賠上性命,拔腿正想離開。卻忽然發現一個身影迎了上去。她定睛一看,是齊玄。
但是此時的華隱哪裡還認得出齊玄,手中的法術劈頭蓋臉地就往他而來。
「華隱。我是二叔。」他一邊躲開他的攻擊,一邊朝他吼道。
二叔?沫晚此時才驚覺,為何齊玄這個地方明明就沒幾個人知曉,而他偏偏卻能知曉,又能輕易地入那藏書閣,原來他們二人竟是這層關係。
齊玄的功力明顯不如華隱,幾次閃躲之後,華隱加快了速度,他好幾次都險些被那抹強光擊中。
她此時也不想去想齊玄的身份,她只知道齊老蛇疼了她十幾載,每次她犯錯被爹爹教訓的時候都經常會躲到此處,他也經常就這麼護着她。
可是她靈力本就不高,如今傷情未痊癒,哪裡有辦法能從華隱手下救下齊玄。
她思來想去,扯下自己的幾根髮絲化作齊玄的模樣,「拜託你了。」
假齊玄從華隱身前一晃而過,華隱被他吸引,轉過身去。
沫晚這才閃身到齊玄身側,「我們快走。」
齊玄腳上此時已被他擊傷,「你怎麼在這裡?快走。」
說話之間,華隱早就將那個假齊玄打中,變回原來的模樣,華隱這才發現自己上了當,早已迴轉至二人身前。
沫晚想也不想手中靈力就打向華隱,想為二人爭取時間,哪知她那點靈力對他根本沒用,他一腳踢開齊玄,抓起她的衣襟,掌中的玄黑往她頭上蓋去。
「華隱,我還不想死。」沫晚以為自己必死無疑,已經緊閉雙目打算受死。
不料華隱的手掌在距離她天靈蓋處幾寸之地停了下來,眸中的渾濁血腥逐漸退去。
他慢慢放下沫晚,「誰讓你過來了,不想要命了?」他口氣里透出幾分關懷卻又好似在責怪她。
他轉過頭去,齊玄被摔出幾丈之外,一口鮮血自嘴旁流出。
華隱飛身上前,扶起他來,「你沒事吧。」
他勉力站了起來,「放心,死不了。」隨即從懷裡倒了一枚丹藥服下。
「華隱,我早上就已經告誡過你,你最近心神不定,不可再練,你怎麼就不懂得聽呢?」齊玄剛一緩和過氣來,已經開始數落眼前的華隱。
沫晚倒是第一次聽見,竟還能有人用這般的口氣同華隱說話。
華隱沒有說話,他甚至都不明白為何,自從那重影山二人來了之後,自己修鍊屢屢這般。
「晚晚,剛才我說的話,你都聽見了是吧。」齊玄轉頭,問向沫晚。
沫晚只能點了點頭,華隱目光里又多樂幾分寒意,她此時覺得華隱似乎又多了一個要殺她滅口的原因。
他微微嘆了口氣,「今日之事,不要向任何人提起,否則我這一把老骨頭是在這裡待不下去了。」
「放心吧,我不會說的。」沫晚對齊玄的感情和華隱不同,她就算把華隱的事全都抖出去,也定不會說齊玄半字。
「這丫頭不會說的,你不要因為這事去尋她麻煩。」
華隱微微看了一眼她,「知道了。」他話語極冷,但能這麼聽話的答應,沫晚還真是覺得稀奇,早知道他聽齊老蛇的話,自己也不必這麼膽戰心驚的。
「還有你,跟我回去。你的傷不是還沒好,怎麼又自己一個人跑出來了。」齊玄說著就抓起她的手腕。
「我,我不回去。」她指了指華隱,「我要跟着他。」
「胡說八道,你要跟着他做什麼,他不是你想像的能隨意跟着的人。」齊玄算是半看着華隱長大的,知道他除了他的話還能聽進去幾句,其餘之人在他眼裡賤如螻蟻,不值一提。
可即便是這般的性格,他卻也不忍多去指責。
他早已脫離魔族,當初救了他也是機緣巧合,也是那時才知道那高位之上的魔後竟能如此歹毒,比起當時自己離開時有過之而無不及。
「你回去吧。」華隱只淡淡地說了一句。
「我回去會被我阿爹打死的。」
「你這拖着病身的,又是犯了什麼錯?」齊玄問道,「你若怕,我跟你回去,可好。」
「我……」沫晚不知該怎麼說,難道說自己同他同床共枕數十日卻還是清白之身,又或者是……
「到底是什麼事,這般難以啟齒?」
華隱只是淡淡瞥了下她,他倒也想看看她該怎麼說。
「他,毀了我的清白。」反正他阿爹知道了,過幾日,齊玄老蛇必然也該知曉,二人是知交。
「華隱!」齊玄轉向華隱,卻是欲言又止。
華隱一言不發。
他倏地轉頭看向沫晚,「晚晚,你就呆在這裡吧,這件事我不會向任何人提起。」他又同華隱說了一句,「她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,便是我的親人。」
華隱自然明白他的意思。
但齊玄當真就留下這麼一句話就走了,讓沫晚百思不得其解。
華隱淡淡地看了她一眼,目光漸漸下滑至她脖子上的傷口和紅掌印,「你不怕我殺了你?」
「你,剛剛才答應過齊玄的。」齊玄沒有明說,但華隱不可能聽不出來。
「過來。」沫晚猜不中他的心思,但心底唯一一件事她篤定的就是他暫時應當是安全的,所以就朝他靠了過去。
華隱揮袖,化出一方天然大石。「坐下。」
沫晚只得乖乖坐着。
華隱冷着臉,手裡化出藥膏,原本是想伸手給她塗的,但覺得不太合適,只是遞給她,「你自己抹吧。」
沫晚接過藥膏,心裏竟真的一時不知道華隱對她到底是什麼心思。他確實是個喜怒無常,連同心思都異於常人的,沒有緣由對你好,也沒有緣由就要置你於死地。
若非為了阿娘的病情,她其實當真是不願意呆在他的身側的。
「你回去吧,你阿爹不會打死你,你再我這裡呆下去也沒有意義,方寂的弱點你就算是知道,也一樣取不到冰續花。」
「我不回去。」她堅定地搖了搖頭,「你連說都不肯說,就讓我放棄就我阿娘,你自己難道就沒有阿娘嗎?」她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敢質問他。
但是下一刻,她便後悔說了這些話,因為華隱的眼裡閃着怒火,他低下頭來,掐住她的下巴和他平視,「沫晚,你覺得六界眾生便非要有個母親不可嗎!」
沫晚不清楚他究竟和她母親之間有什麼糾葛,但她現在徹底知道了,他不喜歡別人提她。
她乖乖閉口,不敢再說,「我們就像之前那樣,你每日告訴我一個字,行嗎?至於能不能做到,那也是我的事。」
「修羅一族,乃系魔族分支。於開天闢地之際,冰域之內化形,多匿於魔族內,身材高大,天賦異稟,善謀多疑。物以優勝,劣而汰之,其後萬年,延綿魔族半數,稱霸天地,好勇征戰,四海八荒之地,苦不堪言。遂後神,妖及它眾小族合力,經百年方探其秘。原自其誕,四年一遇,二月余日,月虧之時,喪盡功力,各族合力絞殺,遂致流散,幾近消亡。」他一字一句地把書冊上的內容念給她聽。
沫晚心頭一涼,這四年一遇的二月二十九早就已經過去,如今再等四年?怕她的阿娘根本就沒辦法等。
「你阿娘還有四年可活嗎?」華隱反問她,「方寂活的歲數不亞於當今天君,他本身就天賦異稟,否則你以為為何這當今世間,能取冰續花者幾乎也就寥寥數人?」
「因為實在是太少人用過這九轉還魂露了,所以你當時選擇了有清靈玉的我。」沫晚終於明白不是他當時以為自己鬥不過方寂,而是有她這個更優的選擇。
「可是這段歷史為何從來沒人提及。」
「各族迫害敗落後的修羅一族手段極其殘忍,所以作為勝利者的各族為了不讓後世批判,把大部分記載都給銷毀,自然極少有人知曉,不過同時修羅族也因禍得福得以保存極少數的血脈。」他淡淡地將他在其他古籍里看過的講與她聽。
「那這世界究竟有誰能斗得過方寂?」她問他道。
「你若問我,兩個,其中一個是天君,至於其他世外高人我不清楚。」
「那另一個呢?」她又問道。
華隱沒有回答。
「是你,對吧。」沫晚也只是猜測,不是那麼肯定。
「對。」
華隱的話讓沫晚心底發涼。
她抬眸,望着眼前深不可測,又心思難以琢磨的男人,思索着他究竟想要什麼。
她要怎麼做,他才能幫她。她霍然站了起來,「要取到方寂的血也不一定非要能打敗他,可是他的淚,你就算是打死了他也未必能取吧。」
沫晚覺得他一定有方法能取。要不他當時就不會去。
「我又憑什麼告訴你?」
沫晚確實覺得他沒有理由告訴她,他一連串說了這麼多古籍上的內容,不過也就是想讓她知難而退。
讓她知難而退?她不會退的,事關她的阿娘,「你只要幫我救了阿娘,我就永遠留在你身邊。」
「你就這麼看得起你自己?」
「難道不是嗎?要不為何你非要日日在我身側入睡。你修鍊的古籍秘術最忌的就是心不靜,你常年戾氣那般重,哪裡能修鍊得了它?」沫晚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竟然敢對他說這些。
華隱的眼色沉到了谷底,即便她說道就是事實,可他絕不允許自己有所軟肋。更不想讓自己像自己的父親一般,被一個女人迷得差點連整個魔界都顛覆。
沫晚意識到他眼底的不對經,還有那手上升起的魔氣,不由向後退了一步,「你,又,又想要殺了我嗎?」
她嘴裏顫抖的聲音,讓華隱再次熄滅了手裡的法術,他似乎又嚇到她了。
沫晚不敢再得寸進尺。真的是她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。
她的眸光清漾,知道再求他也沒什麼用,轉身想要離去,卻被華隱攔住去路。
華隱的心思多變,她不知道華隱現在又想要做些什麼。
他薄唇里就淡淡地道了幾個字,「奴隸。」
「你要我做你奴隸?」她眉間一蹙,低眸,沒有回話。
「我替你取冰續花,你,做我的奴隸,直到我把這本幽瞑煉成,便,便自己了結,這是我唯一可以幫你的條件。」
說到讓他自己了結的時候,華隱心咯噔了一下,可他真的不能再被對她的感情牽着走了。
他冷酷的語言像針砭扎進沫晚的認知里。原來他不光要她的尊嚴,還要她的命,真的是自己高看了自己。
「沫晚,我今日就教你一個道理,千萬不要在一個心狠手辣,且和他實力懸殊的狀況前說他最不想聽見的東西,因為到最後倒霉的一定是你自己。」他頓了頓,「我沒什麼耐心。」
果然還是她知道了太多他的秘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