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說話不對

啕大哭的乞兒。
晚霞映在江面，泛出不同於丹砂、帶着鐵鏽味的紅。
小畫師落筆的一瞬，我突然聽到了他心裏的聲音。
他想，這才是真正的千里江山。
青山依舊，碧水如故，唯有白衣朱顏化作累累白骨。
小畫師將畫改名為《千里餓殍圖》，再度呈上。
結果，惹得官家勃然大怒，直言要賜死他。
小畫師被關回開寶寺的畫室中。
他曾在這裡完成了石青的着色，又在這裡將江山圖改得面目全非，如今，他虛弱地倚靠在牆壁上，等待死亡的詔令。
我聽到他在想，若有來生，能做塊無知無覺、無心無情的頑石也不錯，至少被馬蹄踏過去的時候不會痛，絆倒了人也不會覺得難過。
我破天荒地主動和他搭話。
「誰說做石頭就無知無覺？
你把我從石壁上撬下來的時候，我可是感覺得到的。」
「你是誰？」
小畫師被嚇了一跳。
「何方妖孽？
此乃佛門凈地，還不速速退去！」
我只覺得好笑「小畫師，別裝了。
你把我從佛祖腳下挖走那會兒，可不尊重佛門凈地。」
「你是，那塊青石？
你為什麼能聽到我說話？
不對……」他後知後覺道，「我明明沒有說話……是你能聽到我心中所想！」
他心說，《地藏經》忘了半闕，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驅邪的效果。
「我不是邪祟，如果一定要說來處，大概是石中有靈。
至於為什麼能聽到你說話，是因為你畫雲霞的時候，在顏料中混入了血。」
我耐心地同他解釋，「你的精血在江山圖中，我亦在圖中，故而心意相通。」
「竟是這樣。」
他靠向牆壁，經過一番驚嚇，他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，「你如何知，我用的是血，不是丹砂？」
「如果你在血海里泡過，那種味道會永世不忘。」
0那着實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，唯一溫暖的，大概只有將我從血海里撈起來的那雙手。
彼時我稜角頗多，又在血水裡沾染了一身的戾氣，驚慌下扎破了他的手掌。
「哎呀！」
我以為他會將我擲回坑洞里，卻不想他用袖袍將我擦了擦，「是塊回青色的石料呢。」
他傷口滲出的血與我相融。
一滴血微如芥子，我卻得以窺見他心中大千。
他是個善良又有趣的人。
我藏在他袖袋中，聽他默默超度每一具殮好的屍身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