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會結束後,魏惠王獨自一人到園林漫步去了。他是個喜好熱鬧豪闊的君主,身邊從來都是鶯鶯燕語一大群,要麼就是和狐姬糾纏在一起。象今日這樣獨自漫步,還真是數十年來第一次,宮中的內侍與侍女竟然都不知道該不該跟着國君了。走了一陣,他覺得累了,便坐在草地石墩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湖水發獃。若非上天有眼,讓這個公子郝突然開竅,保住了七萬魏武卒,還有讓太子魏申和公子卬帶去了三萬魏武卒,就是趙國這樣的二流戰國來攻安邑,也無法自保了。沒想到剛剛執政初期強盛的魏國現在只剩下十萬魏武卒了。
魏罌啊魏罌,魏氏祖先的基業如何被你弄成了這般模樣……就在他煩躁不安的時候,內侍來報,說河西將軍龍賈星夜趕回,正在宮外求見。
「讓他進來吧。」魏惠王不耐的揮揮手,沒辦法,只有回宮見這個倔犟的「龍不死」了。
一陣沉重急促的腳步聲,老將軍龍賈大步匆匆的走了進來,風塵僕僕,汗流滿面,頭盔下的白髮水淋淋的貼在兩鬢。立即,一股濃濃的汗腥味兒便在這芬芳的大廳中瀰漫開來,魏惠王不禁皺了皺眉頭。
「臣,河西守將龍賈,參見我王。」
「龍老將軍,何事如此匆忙啊?」
「秦國大軍,已經秘密開進了洛水東岸。臣察其意圖,欲與我在河西決戰。我軍新敗,士氣受挫,臣請我王速做部署。」龍賈顯然很急迫。
魏惠王一驚一怔,又略一沉吟,便哈哈大笑起來,「秦國?老軍破車!敢打河西的主意?老將軍弄錯了吧。」
「斷無差錯。」龍賈大手一捋,將臉上的汗水甩掉。魏惠王連忙後退兩步,又是大皺眉頭。龍賈毫無覺察,肅然正色道「我軍連遭敗績,皆因輕視敵國而起。十多年來,秦國已經今非昔比。若無精銳新軍,秦國斷不致與我做河西決戰。我河西守軍步卒佔八成以上,且多老少,難以抵禦。」
「以老將軍之見呢?」
「請王上讓大將軍龐涓領軍出征河西,如此方能與秦一戰。」
「老將軍」魏惠王這三個字說的很重,「現在龐涓已經被撤職,公子卬才是大將軍,老將軍慎言。」
「王上,秦軍訓練的精銳新軍非同兒戲,唯有大將軍才能抵擋秦軍的攻擊。」
「好了,軍國大計,本王自有運籌,老將軍無須多慮。將軍安心留守河西,我自會派人接應。」
龍賈不善言辭,被魏惠王這麼一說也不知道怎麼回話,只能應諾離開。
魏國王宮。
「今天呢,召集大家過來,主要是想向諸位說說,秦國大軍,已經秘密開進了洛水東岸。諸位有何見解,均可說出。」
「噢?誰人統兵?」太子申立即提出了一個極為要害的問題。
「斥候探察,秦國大良造衛鞅親自統兵。」魏惠王回答。
「王兄,你說的是那個中庶子衛鞅?」公子卬憋住笑意,似乎沒有聽清。
「不錯。」魏惠王回復的不冷不熱。
突然,公子卬縱聲大笑「我還以為嬴虔出山了呢,原是那個中庶子啊!」
「中庶子?父王,衛鞅何人?做過中庶子?」太子申很冷靜。
魏惠王悠然笑道「我也差點兒忘記了。這個衛鞅,當初是公叔丞相的中庶子,公叔拿他做國寶一般。龐涓呢,卻認為他只能做個行軍司馬。後來,他就跑到秦國去了,竟然做了秦國大良造,這秦國變法么,也是可想而知了。」
「這個衛鞅,帶兵多少犯我?」太子申沒有一絲笑意,竭力做出名將氣度。
「號稱十萬。臣多方探察,以為大約有五六萬之眾。」魏惠王將龍賈的猜測說出。
「五六萬?」太子申也禁不住笑了,「五六萬就想拿下河西?」
「是啊,就五六萬秦卒也想來犯我河西,看來我魏國兩次戰敗,霸主之風不在了,什麼阿貓阿狗都想來咬一口我們魏國。」魏惠王感慨。
這魏國朝堂還真沒一個正常人,衛鞅是誰,也就是後來的商鞅,輔佐秦孝公變法,為秦統一六國奠定基礎的商鞅,居然被魏惠王說成了阿貓阿狗,那個公子卬更是不堪,對於這樣的魏國朝堂楊素滿是無奈。
按照歷史,秦國攻打魏國時,魏國是公子卬領兵,被衛鞅打的全軍覆沒,我既然到了這裡就絕不能讓這個公子卬當魏國的統帥,魏秦這場大戰若敗,那真就麻煩了。
楊素正色道「萬人被刃,橫行天下,我魏國吳起昔日只有精兵三萬,卻是無堅不摧。兵貴精,不貴多。秦國經歷十多年變法,這五萬新軍,不可小視,況且秦國與戎狄混雜,本就精通騎射之術,如果大意,魏國危矣。」
對於楊素的反駁,太子申大為不悅,當初他就極是厭惡龐涓對他的這種訓誡口吻,但也無可奈何,龐涓畢竟是名門上將。如今楊素也來教訓他,楊素就是打了一場戰的紈絝子弟,以前都是跟在他屁股後面的,這段時間以來每次都要和他作對,這次說話的語氣好象將他當做沒上過戰場的黃口小兒一般,當真豈有此理!雖然楊素是他弟弟,但他現在恨不得吞下楊素,他正要斥責楊素,公子卬卻眨眼示意,嘲諷笑道「公子郝,不要以為打了一場戰就以為自己是個名將了,你還差得遠呢,秦國五六萬兵馬,河西現在有八萬魏軍。就算我魏國現在不出兵,龍賈都能守住,你不要在這危言聳聽。」
楊素亢聲道「誰危言聳聽,大丞相大將軍,你難道會不知道河西現在的八萬魏軍只是八萬老弱嗎,當時朝會,大丞相大將軍可是一力主張爭霸中原,把八萬老弱留在河西,現在大丞相大將軍寄希望這八萬老弱能打贏秦國五萬精銳嗎,你真當秦國新軍是紙糊的?」
「秦軍也有精銳,就憑那個中庶子建立的秦國新軍?」
「中庶子,你大丞相大將軍就只知道衛鞅是中庶子,你不知道的是衛鞅學法家之前學的是兵家,而且師從鬼谷子,按理說衛鞅還是孫臏和大將軍龐涓的師兄弟,你大丞相大將軍自認打得過大將軍和孫臏嗎?」
「什麼,衛鞅以前是鬼谷子的弟子?」魏惠王大驚,鬼谷子這個名號確實很響亮,當今天下縱橫戰國的兩大兵法家孫臏和龐涓都是鬼谷子的弟子,「為何以前沒有聽龐涓提起過?」
「父王,衛鞅確實是鬼谷子弟子,這段時間我一直派人在調查衛鞅,我聽說衛鞅以前是學兵家的,在鬼谷子門下學過一段時間,或許是因為衛鞅學的時間短,孫臏和龐涓當時也並沒有和衛鞅在一起學習,所以才會不知曉此事。」
魏惠王聽了楊素的花後輕輕吁了口氣,「還好,只學了一段時間,如果學時間長了還真不得了,不行,保險起見還是讓龐涓領兵去攻打秦國。」
啟用龐涓,這絕對不行。公子卬聽到魏惠王的自言自語不由大是着急。
「王兄,為了一個學了一段時間兵法的中庶子衛鞅要重用龐涓嗎?」公子卬充滿不屑,「這龐涓恃才傲物,王兄剛剛罷了他的職位,如今又要去用他,不知他會怎麼想,他會認為魏國這滿朝文武不能沒有他,以後要管束他就難了,現在魏國有十多萬魏武卒,再加上河西八萬士卒,難道還打不過那個只有五萬士卒的中庶子嗎,王兄,我願立下軍令狀,只要王兄給我五萬魏武卒,我一定佔領秦國都城,並把贏渠梁和衛鞅的人頭帶到大梁。」
魏惠王沉思龐涓是出了名了牛脾氣,不好管教,讓他在家多閑上一段時間也好,不然真以為魏國只有他龐涓可以領軍了,這個公子卬也是「名將」,上次連龐涓都敗給了孫臏,他公子卬卻把三萬魏武卒完好無損的帶回來了,這次就讓他去歷練一下,以後也好交給他重任。
「好,丞相既然有這個決心,我就把八萬魏武卒大軍交到你手上了,記得,我等你得勝的消息。」
「不可」楊素大急,「丞相非領軍之才,讓丞相領軍乃取敗之道。」
「你這娃娃怎麼說話的,我怎麼就不是領軍之才了。」
魏惠王擺了擺手,「我意已決,這次領軍統帥就是丞相了。」
不行,我好不容易才救下的魏武卒,不能交給公子卬這個廢物讓他去敗光,既然不能阻止公子卬領兵,就只能自己也參與進去了,能救多少救多少吧。
「父王,兒臣請戰。」
「你說我去打仗,又不是過家家,你湊什麼熱鬧。」公子卬大是不滿。
「請父王恩准。」
「這,好吧,你能救回龐涓和我七萬魏武卒也是個將才,你就在丞相手下當個副手,好好學學丞相領兵吧。」魏惠王想了會說道。
「王兄,這恐怕不好吧。」公子卬極不樂意。
「好了,叔侄兩個要同心協力,你這個做叔叔的要好好培養你的侄兒,你是你的責任,清楚了嗎?」
「諾。」儘管不樂意,公子卬還是領了王命。